他们等太阳走到天中心便吃午饭;等太阳走到西天脚便回家;天黑以前吃夜饭,天黑了上床睡。他们有时也会打麻将打到天亮,一天没有睡是活该。
前者是没有天的人,后者是有天的人。这两种人不自觉地便有了两种生活、思想信仰、习惯、和字汇,甚至可以说两种语言。
我现在且举一些例子,写在下面:
(一)有人做了一件不应当做的事,前者说:“这是犯法的”;后者说,“这是要天打的”。
(二)和人约会:前者说,“下午六时三刻来拜望”;后者说,“我等天黑了来看你”。
(三)人生了病:前者打电话请医生;后者求天保佑。
(四)两人争执:前者说,“你拿证据来”或是“你去依法解决”;后者说,“天晓得”或是“我们当天赌咒好了”。
(五)受了冤屈:前者说,“我慢慢地给他看颜色”;后者说,“天老爷真是瞎了眼睛”。
(六)天下雨:前者坐在汽车里不理会,后者衣履尽湿,心里暗求天快转晴。
文明的进步,使人和天的关系逐渐疏远。科学的发明,则大有替天行道之慨,有了电灯,太阳已经失掉了权威,科学更有太阳灯来做电灯做不到的事情。天热有电扇来抵挡,天冷有水汀来安慰;天雨有各种防御的设备,甚至水灾旱灾也有相当解救的方法。将来的天,或许除了“白白的一片”或是“黑黑的一片”外,恐怕会没有其他的意义了。人和天不发生了关系,对于天的威能便不再理会,一切以往的关于天的传说便也失掉了魔力。